嘯叫、尖唳,濃黑的陰風在身側盤旋圍繞。
七月初一,鬼門欲開。
白衣少女看著身旁面目猙獰地眾鬼們,目光迷離,心底卻無懼。
因何無懼......?
其實她也不甚清楚...只是隱約覺得...這樣的場景,似乎...不是第一次了。
不過,她怎麼會在這裡呢...
她記得她和師父當時正在午睡,然後...
然後像是有誰佔據她的思緒,對著師父說出了一長串她聽不懂的話......接著就......
就來到這裡了......
「師父...」她輕喃著,「你在哪裡......」
她朝著和眾鬼們截然不同的方向前進,忽然,有什麼聲音驀地想起。
「芙兒...」悠遠的呼喚、動情的音調,還有她最最熟悉的聲音.....
師父......
少女抬腳跑了起來,穿行在眾鬼之間,往聲音的方向跑去。
呼嘯的陰風扭曲了周圍的光景,身側的影像模糊又清晰地漸漸融合在一起,最後凝結......
「生生、世世....與...君...絕...」
蒼涼的淚、淒然的容顏,是她,卻又不是她。
隨著那聲音、那影像,腦海裡有某些東西漸漸清晰。
「只有我能喊你阿止聽到沒?這是我的專屬稱呼,是屬於我的喔!」少女嬌笑著撲進他的懷抱,眼角眉梢都沾染著濃濃眷戀之色。
掛滿白布簾的追風園裡,兄長輕輕搭著她的肩,眼神認真中混著一絲不絕的哀傷:「小兮,父皇是愛我們的。妳要相信。」
「我們家珀月終於長成這樣美麗的新娘子了,朕真是捨不得......」紅地毯上,兄長牽著她緩緩走向容恆,她在紅蓋頭下幾乎泣不成聲。
「芙兒...對不起......我這幾日......」少年帶有歉意的話語被她硬生生打斷,只留下空蕩的閨房,還有偌大冰冷的床。
「公主殿下難道還想要在這幾場最重要的戰役裡耍任性?」他氣的轉身就走,突然轉變的稱呼讓她措手不及,像是有什麼在心裡被撕裂,慢慢地滲出血絲的疼。
最終,少女躺倒在少年的懷裡,渾身是血,聲音顫抖而微弱,帶著一絲難以察見的笑。
「....這是最後一次了....吻我...好不好...?」
她終於,不會再成為他的負擔了......
請讓她...任性最後一次吧......
「芙兒。」
可是、可是啊......
她以為是盡頭的地方,卻又再度聽見了那樣柔情的語調,那彎彎生春的鳳眸啊。
師父、阿止......
追尋千年而來,卻為何什麼也不對她說,只是默默地一直在她身邊陪著她呢?
兩側的光影凝成了生命的軌跡,她大步跑著,跑過了她的前世,追逐著她的今生。
不覺間,淚已冰涼。
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
這裡又是哪裡......?
奔跑了一陣的她,忽地又來到了一處雲煙濃重的地方。
茫然地走了一陣之後,卻發現前方似乎有兩個男人正站著,似乎在交談。
青衣男子語氣凝重:「你既來找我,必是已備好了最壞的打算,想好該付出的代價了吧?」
「是,恆兒在所不惜。」她看不清那另一白衣人的面容,卻十分熟悉那聲音,赫然就是她方才一直在尋找的容恆。
青衣男子苦笑:「你倒與你父親相同,是個癡情種。為了這麼個女人,快把自己給賠光了。」
「是我負了她在先。」容恆輕聲地說著,「明明立下誓約不願讓她再流淚,可令她傷心難過的,總是我。」
「是我一次次推開她,在家國之間,選擇了國而沒有選擇她。」
「是我仗著知道她對我的情意,所以不知所謂一次次地揮霍。」
「是我,燃燒了她眼中所有的星芒,抹去她一心一意的期盼。」
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溫柔嗓音,卻隱含著她從沒有聽見過的深沉痛意。
阿止......
她垂眸,昔日那些獨守空閨,一個人等在黑夜裡卻總是等不到他的痛楚再次襲上,疼的她幾乎站不住腳。
「所以即便是這一次,她再沒有記起你的可能,你也要救她?」
「......是。」沉默了一會兒,容恆開口。
「當年芙兒的魂魄幾乎消散,師父耗損神元替她留住了三魂,我和佛祖約定要用七世的光陰尋回她的七魄,這一世的第七魄在期限之時才回到她的身體裡......可是,期限仍然是過了......」
七世......?
她倏地抬頭,而他恰好轉身,她就蹲在離他不遠的地方,但他卻好像看不見她。
「我知生死有命,佛祖願等七世替她續魂已是特例,我不能再強求。」他神色淡漠,眼瞳濃重的墨翻攪,「只是希望師父,可以把她這一世所有與我有關的記憶抹除,這一趟地府尋魄,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......我不想看到她等不到我又難過流淚。」
「為師知道了。」青衣男子長嘆一聲,擺擺手,「可你知道的,無論哪一世的她,就算缺了哪些記憶,也還是等著你。」
聞言,容恆動作微滯,卻馬上轉身,身影消失在雲煙中。
只隱隱聽得幽深縈繞在空氣中的回音:「嗯。」
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
雲煙散盡,逐一清晰的房內擺設,儼然是她和他在成壁的臥房。
她愣愣地走向躺在床上已經睡熟,面頰上依然又淚痕未乾的少女。
和她一模一樣的長相。
忽有少年輕手輕腳進門,見她已熟睡後便跪在床邊,靜靜地凝著她恬靜的睡顏。
「芙兒......」
「對不起......」
「我不是故意的......妳原諒我好嗎?」
他輕聲細語的道歉,手一邊掠過眼前白如瓷的臉蛋。
「再等我、再等我一下。替靖允坐穩帝位、剷除外患異黨之後,我就是妳的了。」
「要去哪裡我都陪妳去......只要,再等一下下就好,好嗎?」
說罷,他在她光滑額上印下深切愛憐的一吻。
她記得這一天。
是他改口喚她公主,說她任性的那一天。
也是她心灰意冷到極致,在屋內哭了幾乎一整夜最後緩慢入睡,仍不斷惡夢的一夜。
可是她不記得他有這樣對她說過......
倘若、倘若曾有一天,他是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,不是因為怕她擔心而疏遠她,他們之間都不會走到這一步。
忍不住淚如雨下。
傻瓜,阿止。
明明她痛時他也痛著,明明受了七世的疼,明明就要生生忍著她完全記不起他的苦澀,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。
傻瓜。
說什麼要讓她忘卻一切,容恆,你怎能如此淡然?
下一瞬,有什麼在她的腦袋裡翻騰著最後全部掙脫而出。
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
芙兮再次醒來時,房內一片寧靜。
依稀能聽見門外有些聲響,她驚亂地跳下床,打開門卻只看見了一個一閃而逝的黑影和從未謀面的老婆婆。
「啊,小姑娘醒啦,肯定餓了吧?來吃些──」
不待她說完,芙兮跨步抓住了老婆婆的袖擺:「剛才那人呢?」
「什麼人......這裡只有老身一個人......」
「胡說!」
她鬆開她沒有再多問,只是循著黑影竄出的方向跑去。
只是等待著她的,是一片荒蕪空地。
「你在哪裡,師父!」
沒有任何回應。
「你出來、你出來!容止!你給我出來!」
仍然只有呼嘯風聲還有她悲切的吶喊。
「笨蛋阿止!我什麼都想起來了,我什麼都知道了!」
她見依然沒有任何人的蹤影,禁不住的淚奪眶而落,「你不出來的話,我、我......我就每天哭、哭瞎眼睛......剛好就再也不用見......」
然就在她一落淚的同時,容止已經悄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,滿眼痛楚。
他又讓她哭了。
心疼地從後方將不停哭泣的人兒攬進懷裡:「別哭,芙兒。」
別哭,她一哭,他的心就疼。
芙兮咬牙,轉過身用手搥打他:「笨蛋笨蛋笨蛋!你以為忘了你我就會快樂嗎?我才不要忘記你!」
容恆渾身一震,他以為她是知道了七世之約,卻沒想到她竟連這事都知道。
那時候,佛祖就要無法續住她的魂魄,看著她每天痛苦,他比她還疼。
他只是希望,她可以更開心一些。
「笨蛋笨蛋!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!偷偷藏在心裡算怎麼個事兒?我們可是夫妻......我們是夫妻啊......」
她攢著他的外袍,無法抑制的哭泣。
看著蜷縮在他身前顫抖不已的嬌小人兒,容止捧起她的臉,眸光深沉,最後低頭吻了下去。
原只是輕柔地碰觸,不一會兒動作卻急躁了起來,唇舌探進她的嘴哩,吸吮著他已經千年沒有碰觸到甘甜氣息。
歷經七世、等待七世、追尋七世,他終於,又能夠像這樣碰觸到她了啊。
七月初一,鬼門欲開。
白衣少女看著身旁面目猙獰地眾鬼們,目光迷離,心底卻無懼。
因何無懼......?
其實她也不甚清楚...只是隱約覺得...這樣的場景,似乎...不是第一次了。
不過,她怎麼會在這裡呢...
她記得她和師父當時正在午睡,然後...
然後像是有誰佔據她的思緒,對著師父說出了一長串她聽不懂的話......接著就......
就來到這裡了......
「師父...」她輕喃著,「你在哪裡......」
她朝著和眾鬼們截然不同的方向前進,忽然,有什麼聲音驀地想起。
「芙兒...」悠遠的呼喚、動情的音調,還有她最最熟悉的聲音.....
師父......
少女抬腳跑了起來,穿行在眾鬼之間,往聲音的方向跑去。
呼嘯的陰風扭曲了周圍的光景,身側的影像模糊又清晰地漸漸融合在一起,最後凝結......
「生生、世世....與...君...絕...」
蒼涼的淚、淒然的容顏,是她,卻又不是她。
隨著那聲音、那影像,腦海裡有某些東西漸漸清晰。
「只有我能喊你阿止聽到沒?這是我的專屬稱呼,是屬於我的喔!」少女嬌笑著撲進他的懷抱,眼角眉梢都沾染著濃濃眷戀之色。
掛滿白布簾的追風園裡,兄長輕輕搭著她的肩,眼神認真中混著一絲不絕的哀傷:「小兮,父皇是愛我們的。妳要相信。」
「我們家珀月終於長成這樣美麗的新娘子了,朕真是捨不得......」紅地毯上,兄長牽著她緩緩走向容恆,她在紅蓋頭下幾乎泣不成聲。
「芙兒...對不起......我這幾日......」少年帶有歉意的話語被她硬生生打斷,只留下空蕩的閨房,還有偌大冰冷的床。
「公主殿下難道還想要在這幾場最重要的戰役裡耍任性?」他氣的轉身就走,突然轉變的稱呼讓她措手不及,像是有什麼在心裡被撕裂,慢慢地滲出血絲的疼。
最終,少女躺倒在少年的懷裡,渾身是血,聲音顫抖而微弱,帶著一絲難以察見的笑。
「....這是最後一次了....吻我...好不好...?」
她終於,不會再成為他的負擔了......
請讓她...任性最後一次吧......
「芙兒。」
可是、可是啊......
她以為是盡頭的地方,卻又再度聽見了那樣柔情的語調,那彎彎生春的鳳眸啊。
師父、阿止......
追尋千年而來,卻為何什麼也不對她說,只是默默地一直在她身邊陪著她呢?
兩側的光影凝成了生命的軌跡,她大步跑著,跑過了她的前世,追逐著她的今生。
不覺間,淚已冰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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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裡又是哪裡......?
奔跑了一陣的她,忽地又來到了一處雲煙濃重的地方。
茫然地走了一陣之後,卻發現前方似乎有兩個男人正站著,似乎在交談。
青衣男子語氣凝重:「你既來找我,必是已備好了最壞的打算,想好該付出的代價了吧?」
「是,恆兒在所不惜。」她看不清那另一白衣人的面容,卻十分熟悉那聲音,赫然就是她方才一直在尋找的容恆。
青衣男子苦笑:「你倒與你父親相同,是個癡情種。為了這麼個女人,快把自己給賠光了。」
「是我負了她在先。」容恆輕聲地說著,「明明立下誓約不願讓她再流淚,可令她傷心難過的,總是我。」
「是我一次次推開她,在家國之間,選擇了國而沒有選擇她。」
「是我仗著知道她對我的情意,所以不知所謂一次次地揮霍。」
「是我,燃燒了她眼中所有的星芒,抹去她一心一意的期盼。」
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溫柔嗓音,卻隱含著她從沒有聽見過的深沉痛意。
阿止......
她垂眸,昔日那些獨守空閨,一個人等在黑夜裡卻總是等不到他的痛楚再次襲上,疼的她幾乎站不住腳。
「所以即便是這一次,她再沒有記起你的可能,你也要救她?」
「......是。」沉默了一會兒,容恆開口。
「當年芙兒的魂魄幾乎消散,師父耗損神元替她留住了三魂,我和佛祖約定要用七世的光陰尋回她的七魄,這一世的第七魄在期限之時才回到她的身體裡......可是,期限仍然是過了......」
七世......?
她倏地抬頭,而他恰好轉身,她就蹲在離他不遠的地方,但他卻好像看不見她。
「我知生死有命,佛祖願等七世替她續魂已是特例,我不能再強求。」他神色淡漠,眼瞳濃重的墨翻攪,「只是希望師父,可以把她這一世所有與我有關的記憶抹除,這一趟地府尋魄,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......我不想看到她等不到我又難過流淚。」
「為師知道了。」青衣男子長嘆一聲,擺擺手,「可你知道的,無論哪一世的她,就算缺了哪些記憶,也還是等著你。」
聞言,容恆動作微滯,卻馬上轉身,身影消失在雲煙中。
只隱隱聽得幽深縈繞在空氣中的回音:「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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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煙散盡,逐一清晰的房內擺設,儼然是她和他在成壁的臥房。
她愣愣地走向躺在床上已經睡熟,面頰上依然又淚痕未乾的少女。
和她一模一樣的長相。
忽有少年輕手輕腳進門,見她已熟睡後便跪在床邊,靜靜地凝著她恬靜的睡顏。
「芙兒......」
「對不起......」
「我不是故意的......妳原諒我好嗎?」
他輕聲細語的道歉,手一邊掠過眼前白如瓷的臉蛋。
「再等我、再等我一下。替靖允坐穩帝位、剷除外患異黨之後,我就是妳的了。」
「要去哪裡我都陪妳去......只要,再等一下下就好,好嗎?」
說罷,他在她光滑額上印下深切愛憐的一吻。
她記得這一天。
是他改口喚她公主,說她任性的那一天。
也是她心灰意冷到極致,在屋內哭了幾乎一整夜最後緩慢入睡,仍不斷惡夢的一夜。
可是她不記得他有這樣對她說過......
倘若、倘若曾有一天,他是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,不是因為怕她擔心而疏遠她,他們之間都不會走到這一步。
忍不住淚如雨下。
傻瓜,阿止。
明明她痛時他也痛著,明明受了七世的疼,明明就要生生忍著她完全記不起他的苦澀,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。
傻瓜。
說什麼要讓她忘卻一切,容恆,你怎能如此淡然?
下一瞬,有什麼在她的腦袋裡翻騰著最後全部掙脫而出。
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✦
芙兮再次醒來時,房內一片寧靜。
依稀能聽見門外有些聲響,她驚亂地跳下床,打開門卻只看見了一個一閃而逝的黑影和從未謀面的老婆婆。
「啊,小姑娘醒啦,肯定餓了吧?來吃些──」
不待她說完,芙兮跨步抓住了老婆婆的袖擺:「剛才那人呢?」
「什麼人......這裡只有老身一個人......」
「胡說!」
她鬆開她沒有再多問,只是循著黑影竄出的方向跑去。
只是等待著她的,是一片荒蕪空地。
「你在哪裡,師父!」
沒有任何回應。
「你出來、你出來!容止!你給我出來!」
仍然只有呼嘯風聲還有她悲切的吶喊。
「笨蛋阿止!我什麼都想起來了,我什麼都知道了!」
她見依然沒有任何人的蹤影,禁不住的淚奪眶而落,「你不出來的話,我、我......我就每天哭、哭瞎眼睛......剛好就再也不用見......」
然就在她一落淚的同時,容止已經悄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,滿眼痛楚。
他又讓她哭了。
心疼地從後方將不停哭泣的人兒攬進懷裡:「別哭,芙兒。」
別哭,她一哭,他的心就疼。
芙兮咬牙,轉過身用手搥打他:「笨蛋笨蛋笨蛋!你以為忘了你我就會快樂嗎?我才不要忘記你!」
容恆渾身一震,他以為她是知道了七世之約,卻沒想到她竟連這事都知道。
那時候,佛祖就要無法續住她的魂魄,看著她每天痛苦,他比她還疼。
他只是希望,她可以更開心一些。
「笨蛋笨蛋!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!偷偷藏在心裡算怎麼個事兒?我們可是夫妻......我們是夫妻啊......」
她攢著他的外袍,無法抑制的哭泣。
看著蜷縮在他身前顫抖不已的嬌小人兒,容止捧起她的臉,眸光深沉,最後低頭吻了下去。
原只是輕柔地碰觸,不一會兒動作卻急躁了起來,唇舌探進她的嘴哩,吸吮著他已經千年沒有碰觸到甘甜氣息。
歷經七世、等待七世、追尋七世,他終於,又能夠像這樣碰觸到她了啊。